我是一只狗。但我要告诉你：我是有思想的。1我一直以为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应该是我的母亲，至少是母亲柔软的乳房，流淌着苦苦的狗乳。还有母亲身体散发出熟悉的气味，温暖的体温。旁边还有和我一起争抢乳汁的兄弟姐妹。但是我错了。眼前没有熟悉的气味，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我一开始还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物种或东西有所猜疑。但这种猜疑很快就被我睁开眼睛的第一顿午餐打碎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强行把一块带着酱汁的硕大排骨硬塞到我的嘴里。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正在朝我笑，嘴里不停的念叨“狗狗乖，狗狗乖，狗狗吃东西。。。。。。”我拼命的挣扎，拒绝进食。跌跌撞撞的想跑。这时候我已经可以断定我是一只狗，虽然我对“狗’这个名词的概念还不甚理解。但是“我是狗”的这个命运注定是永远无法改变了。“宝宝乖，狗狗还小，不能吃骨头。现在只能喂牛奶。。。。。宝宝也不能掐狗狗的脖子，对待小动物要有爱心，要不狗狗不和你做朋友了。”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我剧烈的咳嗽着，喘息。2很久以后我知道这个有和蔼声音的人就是我的主人。小女孩把他叫爸爸，女主人把他叫老公，来这里的客人把他叫秦越或者秦处长。他有这么多的名字让我很羡慕，不象我只有一个名字-----狗狗。我住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夏天还比较凉快，一到冬天冷的让我原地直转圈圈。房子里面是很厚的羊毛地毯，但女主人却不让我进去。她说我有跳蚤，会寄生在地毯里。还说，最讨厌的就是我随地小便。我说，我没有。我每次小便都有我固定的地方，到第二天我能嗅见。可惜，我说的一切他们听不懂，他们不是动物学家也不是一个狗语者。除了那个小女孩每天从托儿所回来会准时的揪揪我的尾巴，扯扯我的耳朵，没有人理我。或许狗的命运就是一个可以跑，可以跳，可以闹的一个玩具，但不用安装电池，而且玩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迎合主人的双手不停的长大。主人在我眼中都很高，我的眼神却看的很低，最多也就能看见他们的漆盖和她粉红色的底裤。我每天都趴在阳台的护栏上对着楼底下张望。渴望从张望中发现一个朋友。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我能听见别的狗的吠叫声。清脆的，浑浊的，欢乐的，兴奋的。我只有谈出头，汪汪，汪汪的叫，或者发出一长声哀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3我想我是走了‘狗屎运’。几个月后，秦越把我放近一个精致的竹编篮子里，带我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路上到处是高级的小轿车，有特别长的，还有非常短的。黑色的，红色的，敞蓬的。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在一进门我的鼻子里就充斥着浓烈的香水气味，我还知道这种香水的名字叫‘毒药’。不久前，也就是主人结婚7周年的时候男主人送给女主人的礼物。眼前是个漂亮的女人。雪白的大腿笔直修长，一双精致的小脚，脚指甲上面抹着鲜红夺目的指甲油。“秦哥，你来了。。。。。。”女人爹爹的叫了一声。“小燕子，亲爱的。这是我花三千块钱给你买的。说是叫：博美，纯种的。”两个人寒暄一番。唧唧喳喳的象在作生意。女人的睡衣丝一般的柔软，刚好扔在了我的头上。我用手拨开，爬到上面，添添爪子，继续假寐。这一晚，我睡在柔软的睡衣上，男人和女人睡在床上。4从那以后，我换了主人。陌生的环境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至少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这个房子最少也有200平方米，在最高的一层。和燕子在一起打麻将的姐妹说这里是西安最好的高层住宅小区，有最过硬的硬件设施和标准的物业管理。大家都说：没有五十万就别买高新房产，没有一百万就别住“紫葳花园”。当然，这些对我---一只狗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这里，我有一种做“人”的幸福感受。早上除了小便，我都会呆在床上，在燕子的身上跳来跳去。咬她的头发和脚指头，用牙齿把她指头上的指甲油划的七零八落。摇头晃脑的去扯她的被子，叼着她的裤头胸罩在房子里跑来跑去。累了就在阳台上晒太阳，饿了有进口的狗粮，含有丰富的营养，呈骨头状。每天下午燕子的姐妹都会过来打麻将。大多数都是拖着当当作响的日本木屐，在老远就能听见。褪去化妆品的脸泛着暗淡的白光，无精打采的把面前的玩物堆砌的很整齐，然后推倒再堆砌。彼此交换着花花绿绿的纸。燕子打牌的时候总是把我抱在怀里，让我认识了1饼，二饼，一万，二万，红中，发财，白板。柔软的乳房在我的头上轻轻的摩挲着丰满柔软。很白，有着淡淡的乳香，犹如进入了母亲的怀抱，飘荡在宁静的小河。这个时候我总是很想睡觉，哪怕永远闭上我的双眼。在燕子的怀里睡觉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每次听牌或者坐庄的时候我总是能听见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胳膊不自觉的把我越勒越紧。要是赶上自摸。没有任何征兆的就把我扔出去。我呜的惨叫一声，跑出很远，移动不动。“过来啊，宝贝儿。”在燕子的召唤中，我踌躇着爬过去，趴在她的脚下，眼睛睁的老大。5人类比动物的高明之处就是人类繁衍出了思想。人类比动物愚蠢的地方就是：人类是唯一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去性交的动物。换句话说就是“人是唯一四季都交配的动物。”在最开始的一段日子里，秦越几乎是天天来。秦越每次来都会和燕子作爱。也许在他们[至少是秦越]的眼中快乐是浇筑在肉体上的，升华在高潮之中。肉欲是蜜糖，太稠或太稀都会起腻。他们并不在乎在我的面前进行作爱的表演。也许并不在乎有我这样的一个看客，也许他们是专门在我面前进行一种表演，从传教士到一些只有杂技演员才能做到的高难度姿势。通过这种表演从而证明“人”是至高无上的，他们的性可以凌驾于一切。至少，是一种随手捻来的全方面的享乐。我朝他们笑。我不知道我的这种笑容在他们的眼里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很可笑。后来，秦越的到来的次数象清晨的洗脸刷牙过度到一个礼拜一两次的洗澡最终变成一个月一次的例假。当然，不能月经不调。这种细微的转变燕子清楚。在男人不在的时候燕子总是搂着我睡觉。燕子很爱看电视，有的时候一看就是一个通宵。边看电视边指着电视给我讲解。“快看！美国的大楼让炸了。。。。。。不是我干的。你给我作证----我整晚都和你在一起。呵呵。。。。。。”在本地新闻里，很多本市的领导在给当地一个便民工程剪彩，都穿的很漂亮的毛料西服，打着领带，很绅士。场面热闹非凡，彩旗鞭炮。闪光灯打的一张张笑脸睁不开眼。一群少先队员跑上去献花，给叔叔伯伯戴红领巾。“快看，快看。”燕子使劲摇我。我迷糊中只是觉得电视里的人很眼熟，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的时候。燕子突然把遥控器仍过去，摔成碎片。“便民工程！哼，小便日人民的工程！他妈的，不要脸。”6
半夜的时候燕子总是把我抱的很紧。或许人是最害怕孤独的动物。犬科动物群居只是为了保证一种安全，狩猎的时候有更多的进攻点。人却需要取暖，需要一个拐杖在迷失自己的时候能够搀扶自己一把。秦越变了。没有了以前和蔼的声音，掺杂着诱惑的笑容。已经看不见他带给燕子的鲜花和小礼物，只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身体里陈腐发酵了的体液。男人用性证明自己。但是这个男人已经把本该品味一生一世的两个女人在最短的时间吞噬了个一干二净。难免味如嚼蜡。大凡男人都披着一张皮，在光亮鲜滑一丝不苟的皮毛下从毛孔里散发出来的确是：自私，虚荣，嫉妒和懦弱。没有那个男人会轻易的把自己用过的东西转让于人，在他们心里，“我的，永远是我的”。秦越已经无法满足燕子，也可以说根本无法征服这个女人。男人疲惫的从女人的身上滑下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的反攻。无功而返。男人拼尽全力冲上去。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他要证明自己是一个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撕扯着她的头发，用牙齿咬，用手指占领自己无法攻克的堡垒，希望从那里能看见鲜红的血汩汩而出。“你有病！”女人痛的呲牙咧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有病！我有病。。。。。。”男人的攻击并没有停顿，如暴风雨更加强烈。“我操！一个月五千块钱买回你这堆肉，我他妈的不能咬？老子告诉你，这房子我已经卖了，三天以后别人来收，你给我滚的越远越好。”女人象暴风雨中摇曳的灯烛。眼神中的一丝凄凉慢慢化为一团仇恨，凝固成一把冰冷的刀。“你不是男人，你是懦夫，你是猪猡，你是畜生。。。。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在房间回荡，把眼前的这个男人割成一个个碎片，遗落的满地都是。7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整理了一下披散的长发。轻轻抱起了我，脸贴着我的脸，泪掉在我的身上。
她把头埋在我的长毛里，抽泣，狠命地耸动着双肩。“他还不如你。”我不知道燕子是不是真的睡着。她是手从我的头滑到我的背上，抚摸着转到了我的两腿之间。燕子身上的味道正如她所用的香水--毒药。充满着致命的诱惑我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仿佛镜子上的水蒸气漫漫的散开，又聚集在一起，凝结成无数情欲的水珠，汇合成澎湃的河流冲击着我的身体。我如一头半夜嚎叫的狼，嘴里发出咕噜的声音。我知道，我完蛋了。8燕子离开我的时候说，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叫阿福。希望能带给你幸福，保佑我。燕子带着自己的所有家当，两包衣服和一个影集。影集里有她，有他，有我。我拼命的用爪子抓汽车的门，我想说，带上我吧。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燕子的眼里堆满了失望和沮丧被红色的出租着带的越来越远。我被抛弃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我跟乞丐一样游荡，我企望有一天燕子还会找我，我怀念蜷缩在她怀里的那一份温暖，幸福和感动。我是不是处男？这个问题让我很迷惑。到底是如“人”说的：“灵魂是澄明的，你就永远是处子。”还是“没有人是处女，只有身体和灵魂肮脏的程度。”？运气可以改变一切。在我对爱情和任何东西失去兴趣的时候，让我看见了它。它的毛色和我一模一样：金子一样柔软，蓬松打着不容易发觉的小卷。纤细的四肢，婀娜的体态，有神的眼睛，可人的耳朵和久违的清香。我扑过去，用头在它的肚子上轻轻的蹭，我们亲热的摇尾，一遍又一遍地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我轻轻地咬它的耳朵，脸蛋，我的前腿无意识地搭在了它的身上。
温顺地迎合着我，咬我的脖子，舔我的鼻子，眼睛闪亮闪亮的。
我把鼻子伸进贝贝脖子的长毛里，做了一个长达五秒钟的深呼吸。我苏醒般冲动地转到身后，两条前腿都搭在它的背上。
忽然我身上挨了重重的一脚，我被踹出几尺远。“妈的，乱伦啊！狗跟猫配生下来不知道是啥东西？狗杂种！”9我被抓了起来，带到了文艺路。这里是西安最大的宠物交易市场。“伙计，这狗要多钱？”“800”“啥玩意儿吗，是个公蛋。不值。”“你给个价钱，都是自家狗生的。差不多就卖列。。。。。”“叫走两步看看。”我的屁股上被大头皮鞋重重的踢了一脚。我及不情愿的走了两步，又卧下。一阵骚乱。所有的人都在跑，惊慌失措的样子。我被拽着脖子在地上跟拖把一样。拽着我的绳子终于被松开，我被拉进一辆三轮摩托里。穿黑制服的瘦子说“这个可能还值点钱。”穿制服的胖子说：“顶个屁用。拿到队上队长说不定就拾掇走了，他老婆一直说想要个博美狗呢。”“要不，先藏起来，明天偷偷卖了，弄个烟钱？”“去球吧，最近全市打狗行动。为了一个狗把咱兄弟的饭碗砸了划不来。。。。。”“那，你说杂办？”“打死算了。回去让队长看一眼。到时候咱俩处理的时候不要埋。你看这一张皮还不错回去扒了给俺媳妇做个大衣的袖子。把狗鞭给你回去泡酒。狗肉找个饭馆做火锅。。。。。狗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我眼前一黑。一股温暖的液体在嘴里荡漾，咸咸的夹杂着腥气。10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有无数个燕子的影子在飘荡。微笑着靠近我，把我抱在怀中，燕子，我来找你了。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我是人。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燕子是狗。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根本没有人或者狗。